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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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邱墨林說到激動處,聲音提高了些許。

“嫂子, 你莫不相信, 墨林這些天病在床上,不是他們說的在靈堂中了邪氣, 實是那天夜裏,在泊春苑被老七脅迫搶了嫂子的東西後, 又氣又愧,生出一場火來。你倒是想想, 他這人該有多陰險, 為了一己淫念,連你的貼身之物都要搶去, 現下千方百計娶你在身邊,到時還不知會怎麽折磨你呢我的好嫂子!”

他這話剛說完,在客廳門外,便有一個纖細的身影微微一怔,又把耳朵緊貼在門縫上。

秦淮皺緊了眉頭,一時沒有接邱墨林的話。

如若他不是一個知道了鐘信底細的人,眼下邱墨林這樣說,或許自己還會覺得他信口開河, 不敢相信外表忠厚的老七,會是他口中的危險人物。

可是既然自己早已知道他的為人, 誰若再說他如何陰險,便都不會覺得意外,可是說他也有一副花花腸子, 在背後偷偷意淫自己,這……

可是說不信吧,秦淮眼前偏又浮現出鐘信偷偷畫的那幅春宮圖來,那香艷的畫面,那眉梢的一抹胭脂紅,卻又代表了什麽呢。

不過,稍稍凝神之後,秦淮還是把思緒的重點,轉到了自己最關心的物事上面。

“姑爺,你方才說老七把我給你的東西搶了去,這話可當真嗎?”

邱墨林激動地站起身來,一副起誓發願的表情:

“真啊,怎麽不真,那會子我因偷偷跑來想約會嫂子,難名有些心虛氣短,他卻抓到我的弱處,大半夜脅迫說要把眾人喊來,我因怕損了嫂子的清譽,迫不得已之下,只得任其搶了那守貞鎖,嫂子知道,那東西原是我天天帶在身上,貼著心窩子收藏的寶貝,一刻都不舍得離身,誰知便這樣被這損賊生搶了去。”

秦淮聽他說完,看著他那張令人生厭的臉,面色便是一沈。

“姑爺說來說去,還不是為自己推諉。想你那夜雖到了泊春苑,卻並未前來尋我,且那幾夜前來上夜香的親眷數不勝數,你是鐘家姑爺,可謂正常之極,又何須擔心損了我的清譽?你現下說因老七抓到你的弱處,怕其脅迫,想來一定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醜事,落在老七手裏,無計可施之下,才拿我給你的東西換了他放你,可是也不是?姑爺,你慣常總是一副全天下對我最傾慕的口氣,可實際上,又哪裏有過真心!”

邱墨林見他忽然間對自己掉了臉色,且話裏面,竟極聰明地猜到了自己方才隱瞞的實情,不由得神色大窘。

自己當日原是想要占嫂子幹兒菊生的便宜,卻不料光著身子正欲行不軌之事時,被老七抓了現形,才導致最後受制於他。

這男嫂子明顯不知此事,卻一猜便一個準,倒也當真是冰雪聰明了。

他雖然被秦淮揭了短處,但素來臉皮厚過城墻,忙又對秦淮道:

“瞧嫂子這話說的,墨林對你的真心,天地可鑒,嫂子若要不信,我現下便跪在你面前,任嫂子打罵,墨林絕對動都不動一下,只求嫂子千萬別嫁了老七後,便不理我了!”

秦淮聽他說得越發不堪,當真是又氣又恨,冷著臉道:

“姑爺這樣說,倒實是有些言重了,自來你我之間,既未明修棧道,更未暗渡陳倉,我又何必打你罵你。只是我現下嫁與老七一事,已是斷斷不能更改,姑爺既知老七為人,又何必為難於我?從此後,姑爺倒是死了這條心的好,免得再被人拿了把柄,生出事來,可就難以收場了。現下老七便要回來,姑爺倒是快點離開,才是正經。”

他說到這裏,便朝門外提高了聲音。

“可有哪個丫頭在外面嗎,大姑爺要走了,幫我送客!”

門外的人影被秦淮驟然的喊聲嚇得一怔,捂住嘴慢慢退出好遠,才又故作輕快地跑過來。

“我才去廚房催了茶點,姑爺這倒是要走了嗎,請慢些走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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碧兒從二小姐房中離去後,鐘秀略略思忖了片刻,想給二哥鐘義打電話的手,卻遲遲沒有伸出去。

她心知這會子,二哥房裏,應是亂紛紛的光景。

因為二嫂子於汀蘭,這幾天身上極是不好,除了二太太等人,便連她娘家的女眷,也頗過來了幾個。

於汀蘭那天在花廳上被何意如喝斥後,又羞又氣,當時便驚了胎氣。

她此時離臨盆分娩還有不少日子,按說倒正是胎兒比較穩定的時期。可是在洋人醫院做過幾次檢查後,大夫卻每次都提出了警示,說她目前的身體狀態,似乎有可能會出現早產的征兆。

因於汀蘭是第一胎,胎位又極不正常,醫院便提醒她,一旦若出現了早產,便極可能出現母親大出血並早產兒貧血的可能,所以醫院要為她和胎兒都預備好一些血漿備用。

而在其時的條件下,尚不能測出胎兒的血型,只能通過測取父母的血型,進行匹配推斷。

因那日動了胎氣後,於汀蘭只覺腹痛難忍,鐘義一起人怕她早產,便急忙將她送到了醫院。

好在一番診治之後,不過是氣血攻心引起的神經痙攣,倒無大礙。

不過醫生見難得她夫妻二人均在場,便提出抽驗鐘義的血型,為日後給胎兒備血做個準備。

鐘義去了抽血室,這邊的於汀蘭卻莫名失了神。

她見跟來的一眾人裏沒有六少爺鐘智,兩條柳葉眉便擰成了疙瘩,忍不住對一邊的鐘秀道:

“怎麽老六倒沒跟來,他若來了,也可以驗驗血型,我聽醫生說這胎兒若要輸血,反倒不適用父母親的血液,說有什麽溶血的可能,若他與你二哥血型相同,屆時醫院若存備的血漿稀缺,豈不是可以幫上忙了。”

鐘秀便用一雙眼睛像看稀罕物一般看她,笑道:

“這倒是看出是要當娘的人了,為了肚子裏的孩子,竟早早連這些個東西都想得周到,我說二嫂子你實是太緊張了,只要驗出你和二哥的血型,再推出寶寶的血型,這洋人的醫院供給充沛得很,又哪裏還會用到六弟的血了。”

於汀蘭聽她這話,尷尬地笑了兩聲,卻一句話接不上來。

在她心裏,自是知道不一定會用上鐘智身上的血,可是他的血型,卻是一定要知道的。

萬一胎兒不是自己的血型,又萬一和鐘義不同,那醫院備下的血漿,極可能並無用處。

所以在她心裏,自然知道現下誰的血型才是最重要的。

鐘秀這邊正在房中猶豫,沒料到鐘義的電話卻主動打了過來。

她心中一喜,面上不自禁便泛起一絲紅潮。

“二哥,正有要緊的事想跟你說,怕嫂子那邊忙亂,便沒有打電話過去。”

鐘義似乎在對面微微嘆了口氣,道:

“我又何嘗不是想打過來,只是想到你嫂子肚子裏的孩子,心裏有些煩悶,算了,不提這個,這會子,倒有什麽要緊的事了。”

鐘秀奇道,“孩子卻又怎麽了?”

鐘義支吾了兩聲,卻把這話題推搪了過去。

鐘秀眼睛轉了轉,略一沈吟,便換了口風,將碧兒方才過來說與她的,偷聽到大姑老爺和大少奶奶間的對話,又向鐘義描述了一番。

說到最後,鐘秀幽幽地道:

“想不到防來防去,大房裏面,咱們原是漏了一匹花心的狼。更想不到,他竟會和大少奶奶私下如此親厚,實在是出人意料。只一樣,他們私下收授的那個什麽守貞鎖,難道當真只是大嫂子身上的私密之物?我看倒是未必。”

鐘義一雙眼睛瞇得像線一樣,呼吸卻明顯有些興奮起來。

“二妹,我知道你心裏已有了估量,也必是和我懷疑的一樣,說不定那個東西,便藏在那守貞鎖裏,如此,竟真是叫咱們探到底細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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邱墨林被秦淮變相轟出去後,秦淮自己,卻有些魂不守舍起來。

千想萬想,他也沒有想到,那個守貞鎖,竟然已經從大姑爺的懷裏,跑到了鐘信的身上。

秦淮有些緊張地深吸了口氣。

要知道,按照自己的推斷,基本上已經可以料定那‘鐘桂花’的秘方,便是被鐘仁藏在了守貞鎖裏。而對於鐘家人來說,誰能把這東西握在手裏,誰自然便有了強大的底牌。

雖然對於秦淮來說,從未想過要將這鐘家最值錢的東西占為己有,但是話說回來,他卻在心底裏也承認,自己同樣非常希望這東西能掌控在手裏,用來做一個在關鍵時刻保命的護身符。

畢竟自己最終選擇了留在鐘家,而留下後面對的每一個人,甚至包括合縱連橫的老七,都有可能是給自己致命一擊的敵人。

可是現在,這護身符就這麽沒了,並且還到了自己最最懼怕的那個人手裏。

想想,還真是夠糟心的。

秦淮站在窗前,看著院子裏隨風輕擺的花草,長長地嘆了口氣。

“好好的,嫂子怎麽倒嘆起氣來了。”

身後竟然傳來鐘信低沈的聲音,大約是心事想得入神,秦淮渾然不知他何時進了房來。

秦淮咬了咬牙根兒,心中忽然湧上一股異樣的沖動,覺得有些話,倒是要問一問他。

“叔叔可知道方才誰登了泊春苑的門嗎?”

“老七猜不到,嫂子還是告訴我吧。”

鐘信今日的心情竟是難得的愉悅。

主要便是因為東跨院那邊的所有工程,都已經收尾完工,並且拾掇得極是齊整。

看著煥然一新的院落,尤其是改良後充滿喜氣,別具一格的新人臥房,鐘信莫名便有了一種極暢快的滿足感。

這裏,終將是自己與嫂子的…洞房之處了。

因此上,這會子面對秦淮的鐘信,竟與素日裏萎頓拘束的他,大不相同,眉宇和神色之中,不可抑制地便多出了幾分大男人的感覺,而他自己,都不自知。

秦淮感覺到了他神色間隱隱的變化,卻依然想繼續自己心中的問題。

“是大姑老爺過來略坐了坐,時間雖不甚長,倒說了一車的話。有的沒的,我倒也聽不進去,只不過他提到你時,才聽了一點子。”

鐘信這時才從方才略有些興奮的情緒中沈靜下來。

這會子,他才意識到,嫂子這番話,原不是隨便說說的。

“姑老爺倒說了我什麽,聽說他前陣子在大哥的靈堂中了邪,怕不是說話也帶了三分邪氣。”

秦淮嘴角微微透出一絲淡淡的冷笑。

“叔叔倒真是聰明得很,他那一車話裏,便只是和叔叔有關的那些話,真的有些邪氣。姑爺原說,我托他保管的一件私密之物,現下竟被叔叔生搶了去。我卻不相信,叔叔倒要搶那勞什麽子做什麽。原本那東西,不過是上次寶輪寺官差搜身之前,我因不想讓他們看見貼身的東西,才托姑爺代收幾日,如今若姑爺所言為真,那物真在叔叔身上,不知可否將其還我呢?”

他這番話說出來,雖是帶著些沖動,卻也並不自覺唐突。

究竟那東西確是自己貼身之物,拋開裏面並不確定的東西,這樣私密的物事,自己若要物歸原主,倒也無可厚非。

鐘信靜靜地站在原地,看著秦淮的眼睛,卻似乎在思慮著什麽。

半晌,他輕輕點了點頭,低聲道:

“嫂子那私密的東西,確是在老七這裏。”

秦淮略有些吃驚地看著他,沒想到他竟然回答得如此幹脆。他勉強自己朝鐘信笑了笑,伸出手去。

“既然果真在叔叔手上,不如便將它還了我吧。雖然不知叔叔為何要搶了它去,終究那勞什子,對叔叔也是無用的東西。”

鐘信輕輕咳了一聲,卻忽然搖了搖頭,嘴角邊,竟然露出一絲頗有幾分暧昧的笑意。

“老七不知姑爺背後會如何言說,不過我之所以在他身上搶來這個,卻也是為了嫂子。因為那東西,原本在寶輪寺裏的時候,便是我親手將它從大哥懷裏取出,又親見嫂子將它收了,因此自然知道這是嫂子貼身之物。所以那天見它出現在姑爺身上,自然便要給嫂子取回來。只不過這些天發生諸多事情,老七倒真將它渾忘了。這會子,那物事並未隨身攜帶,不過嫂子既然要討回,老七倒另外有個想法…”

秦淮聽他一番話說得滴溜溜的圓,心中不禁腹誹道:“那東西在你身上多日,便是果真暗藏了什麽寶貝,大約也早到了你手,現下你便說什麽,還不是由了你的意。”

他心中這樣想,嘴上倒問向對方:“叔叔倒有什麽想法?”

鐘信看著他眉梢處的那抹胭脂紅,喉結處不自禁便吞咽了一下。

“我想那鎖既是嫂子最貼身之物,又如此在意,倒不如你我新婚洞房那晚,老七再把它親手給嫂子送上,屆時既是完璧歸趙,又可讓嫂子在那晚用它護了自己,免去憂心,豈不更好?”

聽到鐘信這話,秦淮竟完全不知說些什麽,只覺面上一熱,兩只耳朵漸漸也發起燒來。

一時之間,他只覺自己眼前不自禁地便浮現出一幅清晰的畫面。

洞房之中,紅燭之下,鐘信雙手托著那軟柔的守貞鎖,低低對自己說道:

“這工夫夜已經深了,嫂子便把這物…穿上吧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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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日,終到了鐘家大少爺鐘仁發喪下葬的日子。

按照其時的規矩,除未亡人秦淮和大太太何意如外,鐘家上下幾乎全部都要趕去鐘家祖塋。

秦淮亦起了大早,看著鐘信與菊生等人皆一身孝服扶著靈柩,那一刻,秦淮頭一次覺得鐘仁的魂靈,似乎離泊春苑去得遠了些。

不過在鐘信上路之前,秦淮卻忽然叫住了他,讓他把新房那邊的鑰匙留下來,說自己這工夫空閑了,倒想看看他這幾日辛勞的成果。

鐘信楞了楞,似乎沒有想到嫂子會忽然間有這個想法,眼睛裏隱隱飄過一絲疑雲。只不過他終是城府極深,只略一猶豫,便還是將鑰匙交給了秦淮。

只不過在遞鑰匙過去的時候,他壓低了聲音,用只有秦淮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道:

“嫂子略看看便罷,那裏面剛剛裝潢過,氣味還有些不好,倒莫熏壞了嫂子。還有嫂子那件貼身之物,老七這些天都隨身帶著,嫂子便不用尋它了。”

秦淮朝他微微一笑,搖了搖手裏的鑰匙,道:

“叔叔不是說了洞房的時候,會把它送還給我,誰還要尋它做什麽!我便只是要看看,叔叔與我的臥房,究竟是何種模樣。”

鐘信被他說得面色一怔,只好點了點頭,隨著眾人漸去漸遠。

片刻之後,整個泊春苑裏,則慢慢靜肅下來,在清晨的清洌中,透出一股蝕人心魂的孤冷之感。

秦淮深吸了一口長氣,院子裏花草的清芬讓他略略清醒了一點,下意識中,便想起了東跨院那株四時錦。

一想到東跨院,他忍不住看了眼手中的鑰匙,想著鐘信有些不自然的臉色,快步朝那月洞門走去。

待入得院子,秦淮不由得眼前一亮,這小小的東跨院,數日不見,竟果真變了模樣。

不僅原有的房舍都明顯煥然一新,更可以看出原先數間窄小的房間,現下都已經被打通成了一套三間大大的正房,想來,那自然便是老七和自己的臥房。

他心中覺得好奇,便幾步走到房門前,用鑰匙打開門上一只大大的銅鎖,推門而入。

謔!

好一處別具一格的所在。

在鐘仁那間奢華大氣的睡房裏住久了,秦淮原覺得這個時代所有大宅子裏的房間,應該都是差不多的。

想來想去,不外乎那些時代感十足的各種老式家具,外加一些價值不菲的古玩擺設。

所以推開門之前,他原本以為,這房間裏應該也差不許多,只是會更新一些而已。

可是眼前的情狀卻完全不是他想像中的樣子。

整個臥房裏,除了必備的物件,並無過多的金鑲銀嵌、綾羅細軟。放眼處,或墻或屏、或掛或立,皆是各式錯落有致的畫作。

或花鳥、或山水、或人物,風格雖不盡相同,卻又極巧妙地都貫穿著一個主題:

鴛鴦戲水、山高水遠、花好月圓。

秦淮上下打量著這裝飾得別有味道的臥房,目光落在一幅活靈活現的彩色鴛鴦之上,心底不禁便暗暗道:

“不過是一對假夫妻罷了,倒弄得這麽風流別致,這老七除了心狠手辣,真看不出竟然也是個有心之人,且生得又俊,日後誰若與他做了真的夫妻,倒當真也不算虧呢。”

他心中便胡思亂想,眼睛卻落在屋角墻壁處的一幅畫上。

那畫原也不過是一幅新婚常見的‘並蒂蓮花’,在一眾畫作中,並未有甚新奇。

可是自來眼色極尖的秦淮,卻偏偏盯著它看了半晌,更慢慢走到那幅畫前。

只是這會子,他並未盯著畫中的蓮花,卻只是看著這幅畫的裝潢,似乎比旁邊的兩幅厚實了許多,竟像是比其他畫都凸起來一些。

秦淮細細看了一會子,終於伸出手,將那畫輕輕一掀。

咦?

果然在那畫的下面,竟然還隱著另外的一幅畫作。

只不過這畫上的主角,再不是紅艷艷的並蒂蓮花,卻變成了兩個令秦淮面色一紅的……男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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